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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想起老家的苜蓿

    信息发布者:zhang2588
    2017-05-01 08:15:04    来源:依语/本站原创   转载

    城市里街道两旁垂柳上的婀娜柔枝才刚刚吐露出一丝绿意,几个早市品类繁多的蔬菜摊上,羞涩中携带着乡土气息的苜蓿已经塞满了来自乡间老人们搬进城的筐笼。这些充溢着青草味儿的苜蓿,就像老家屋顶的炊烟,亦如羊粪煨热的土炕,还如一缸去年冬天腌制的咸菜,用它悠长的韵味和淡淡的乡愁在空间氤氲、萦绕着许多无法抹掉的老家记忆。


    物资匮乏的年代,农村是穷困的,连沉睡了整个冬天的土地里也不会过早诞生出绿意来。直到三月、阳春三月,庆阳大地率先从枯萎转向惹眼新绿的是细雨下的冬小麦,然后,就是苜蓿。枯黄色泽下的黄土地,一贯缺乏绿的点缀,苜蓿的出现,立即就吸引了我们攫取的目光。那时候,每每放学归来,卸下书包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小筐直奔山洼里的苜蓿地,揪苜蓿或者掐苜蓿成为最为快乐的劳动。三片小叶瓣组合成的一组大叶片、椭圆饱满而又鲜嫩欲滴的苜蓿嫩芽儿,不但宣告着春天步入绿叶红花的最早信息,也预示着我们已能够吃上新鲜天然的绿色蔬菜了。确实,在那个年代,苜蓿一定是我们饭桌上一年中最早的一道绿菜。没有高科技培育的大棚蔬菜、日光温室蔬菜,苜蓿承上启下的延续了青黄不接的蔬菜短板,填充了从整个冬天开始一直以来唯有咸菜的空白。

    实际上,苜蓿存在的本意并不是专门于人们的饭桌,它的主要用途是牲畜的粮食,是作为牛、驴、马、羊、猪、鸡这些家畜家禽以及鱼类最主要的饲草。在庆阳,如果说小麦是人们赖以活着的必须的最重要口粮,那么苜蓿就首当其冲是家畜的口粮。从我小时候记事到这些年的每个夏秋季节,父亲每天也都要从山洼里割一堆苜蓿,再绑束成沉重的大捆,背上瘦弱的肩膀,脚步蹒跚着一路回来,然后又把它们用铡刀分割成半寸小段,添进眼巴巴等待着的两头黄牛的食槽。经受了漫长冬季里无奈咀嚼着干草饲养的家畜,往往只有在青草季节吃到苜蓿,才会逐渐膘肥体壮,毛色发亮,有了活蹦乱跳的一股精神劲儿。

    清淡中略含苦涩的苜蓿嫩芽可以做成很多种类菜肴和食物,而我们那时大多只是将其清洗后直接煮熟加入简单调味予以凉拌,或是和入小麦面粉蒸成块或团,也就是常说的苜蓿菜和苜蓿疙瘩,即便就是在煮了面条的锅里随便丢入一把苜蓿叶,都会因为有了它的碧绿装饰,饭量陡然剧增。而现在的厨艺早就对苜蓿的做法进行过多种研制,苜蓿堂而皇之登上了城里大酒店的餐桌,苜蓿小米粥、苜蓿菜汁饼、苜蓿酸汤鱼、苜蓿盒子饼、苜蓿炒肉、苜蓿虾面、苜蓿鲜虾等等,每一样都是独具特色的美味佳肴,而且无论哪样一种吃法,苜蓿的本色绝不会改变,苜蓿的适口性一如往常,苜蓿本身具有的老家味道只会更加浓烈。

    苜蓿能够提供给人们食用的时间很短,仅有十多天,枝叶儿一旦长至半尺高,其粗糙的纤维材质就不是人可以消化得了的,只能等待眼望着由它继续生长,直到有一天用来饲喂家畜。资料上说,苜蓿营养价值很高,是我国古老的蔬菜之一,苜蓿中含有的苜蓿素能抑制肠道收缩,增加血中甲状腺素的含量,可防止肾上腺素的氧度抗癌作用;苜蓿酚能止咳平喘,对治疗支气管疾病也具有一定的食疗效果;维生素K在有些验方中用来治胃或痔、肠出血;B族维生素成分和大量的铁元素,可作为治疗贫血的辅助食品;粗纤维可促进大肠蠕动,有助于大便及毒素的排泄,防治大便秘结和肠癌……说实话,如此诸多的营养价值、药用价值到底是否属实,我相信我们这些吃过苜蓿的人其实都没有重视过,也没有探究过,我们内心里对于苜蓿的深厚感情,只在于它曾给我们补充了物以稀为贵的资源利用,只在于它崭新的生命活力激发了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盼,只在于它为我们没有蔬菜的年代解了馋和饿。那时,我们只明白,吃着苜蓿长大的孩子,就连力量都是超越别人的。

    苜蓿在旱作农田里极易存活,且一次播种,十年有收。无论根下的土地多么贫瘠,在泛着满眼枯黄的地面上,苜蓿都会紧跟节气准时一簇簇、一团团,或者一片片地爬满山洼、平原、沟坡,有些,甚至会蔓延到庄前屋后,嫩芽儿倔强地向上挺立着。它深入地下几米的粗壮根系,可以源源不断吸收来周围的各种养分。因而,苜蓿在全年成长阶段,割过一茬又能复活一茬,一茬一茬的顽强生长,一茬一茬的任人宰割。到了夏末秋初,最后一茬半人高密匝匝的苜蓿就会齐齐整整洋洋洒洒一地紫色的花朵,将完全成熟的浓郁特色彻底展露出来,还可以成为观赏花圃。此时,也是为过冬家畜储备口粮的最佳收割时间。将苜蓿带花收集,扎捆积摞,整个冬天,随用随取,十分方便。当所有家畜依靠它维持了生命的时候,苜蓿在这一年的生命也就走向了终结。

    应该说,我们这一代人对于苜蓿的认识和情感,也还有基于传承的成分。老辈人经常讲述过去的困荒饥馑时,就会扯出洋芋救活了多少人、苜蓿救活了多少人的各种事迹,使苜蓿不仅从表面的与人为伴还是从实用价值就传递出一种滋养生命的功德,从骨子深处留存了它宝贵的印痕。我小时候,村里稀有的缠着小脚的祖母辈中也还有叫做“紫花”、“紫草”这类名字的,最初的来源大约就与苜蓿有关,不是生在了满山满洼开满苜蓿紫花的月份,就是绝大多数自小儿受过苜蓿的养育。因为有了苜蓿,也就有了苜蓿洼、苜蓿硷、苜蓿畔、苜蓿台等等这样的地理命名,也就有了苜蓿洼的笑话、苜蓿硷的传说,有了苜蓿畔落满一群呱啦鸡、苜蓿台钻入一条黑长蛇的童话传奇。苜蓿从生出嫩芽直到最后收割,野兔们基本上也是拖家带口成群结队一直盘踞在地里,各种食草昆虫终生与之为伴,这也该是苜蓿的又一个奉献。

    满山遍野随处可见的苜蓿,与老家村口的古树、涝池,与老家场院里的碌碡、磨面坊的石磨以及其他庄稼等等任何一种意象一样,都慢慢成为了老家的一种印记。我曾经有很多年趴在老家的山地里掐过的苜蓿,现在也都不存在了,那片干旱的山洼苜蓿地在去年退耕还林时栽满的油松,正迎着凛冽的西北风苦苦挣扎着。不久,它们也将会是另一个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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